惊愕道:“老……老族长,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老族长转动了那一双浑浊的眼珠子,定在了进堂的宁恒身上:“小十九,出息了啊,当大官住大宅子了。”
宁恒在本族这一辈中行十九,所以老家的长辈一般都喊他“小十九”。
宁恒一脸愧色:“不敢不敢,这都多亏了当年族中诸位长辈们的照拂,没有诸位,何来十九的今日?”
老族长不做表示,只是拍了拍自己身后站着的两个后生的手背:“两个小畜生,干杵在我身后做什么?还不快来给你们的世叔见礼?”
两个后生一前一后,纷纷向宁恒见礼。
“晚生宁致远,见过世叔。”
“晚生宁明志,见过世叔。”
宁恒忙冲二人回礼:“二位贤侄有礼。”
说完,他转身吩咐下人,去给两位远道而来的后生准备些见面礼物。
“见面礼倒是不必……”老族长语调平静,顿了顿,片刻后,他蓦得拔高了声音,喝道,“十九!你可知你犯了何错?!”
宁恒被他吼得一激灵,拱手作揖:“……晚辈不知。”
老族长的拐杖在地上杵得“砰砰”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发妻无子,却不下堂!庶子夭亡,却不发丧!如今家中无后,这诺大的家业你是要便宜了谁家的外人?!”
宁恒一惊,这云棠身死的消息如何传得老家去了?
但他面对族中长辈,不敢多言,只得喏喏称道:“是是是,老族长教训的是……”
老族长横眉向他:“既以知错,那你待何解决?”
宁恒想了想,恭敬道:“如今晚辈身体还算康健,家中尚有两房妾室,来年若是有幸,或可……”
“你如今已是五十有四,纵使身体康健,再幸得一子,百年之后又如何能保得家中幼子以及这偌大家业?!”
宁恒望了眼他身后站着的两名后生,似乎是明白了老族长的来意,正待开口,却被远远传来的一道笑声打断:“我当是谁?原来是族长大人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宁恒抬头看去,只见宁夫人身后跟着宁不羡,自外间大步走来。
宁夫人身上穿戴一新,平日里最忌炎热的她,在这酷热的天,居然系上了当初自西北军娘家嫁来时的虎豹腰带,手腕缠上箍手,往日清凉的长裙也换作了类似军中出行的红裤,一身英姿飒爽,宛若整装待发的女将军。
宁恒错愕:“夫人这是……”
身后的宁不羡挽着宁夫人的手臂笑道:“我看着那些郎君们投壶有趣,就想着试试玩,宁夫人说从前她在军中的时候也常爱投壶,还特意扮了这身给我看看!”
“是啊。”宁夫人虽一身凶猛的西北虎豹纹饰,面上却还是温柔如水的端庄,“老二这孩子喜欢,我就想着把娘家那会儿的装束穿出来跟她闹着玩,结果不曾想族长来了,我一个妇人,还穿着未嫁闺女时的衣裳,真是让老族长见笑了。”
宁恒望着那西北军的虎豹纹:“怎会?多年过去,夫人一点没变,还是和年轻时一般活泼俏丽。”
老族长被宁夫人打断了话茬,有些不满,宁夫人朝他见礼,他也只是冷冷淡淡地点了下头,继续方才的话题:“你如今没个孩子继承家业,就没想过百年后该如何吗?”
不等宁恒接话,宁夫人便笑着接上来:“郎君正值壮年,少不得将来还有子嗣,何须担心百年之后?”
老族长再度被宁夫人打断,终于怒道:“十九娘子!男子说话,何须你一妇人多舌?!”
老族长与宁恒不同,他半点都不忌惮宁夫人西北军府大小姐的出身,在他眼中,生不出儿子,做不好自己主职的宁夫人,连老家圈里养的母猪都不如,好歹母猪都能下崽,还一窝一窝地下。
宁夫人微笑:“老族长,此地是京城宁府,不是长岭县宁氏宗祠。我敬您一声长辈您就是长辈,您莫动气,是我失言,您有什么话不必拐弯抹角,不妨直说。”
她这一番话算是进退得当,既警告了对方莫太出格,又还留了些颜面。
老族长压了压火气,牵着宁致远和宁明志的手将他拉到近前:“那我也不绕弯子了,这俩孩子都在老家过了乡试,我带他们进京一为赶考,二为替你家之事解个围。”
宁恒沉默了,没搭腔,好像已经知道了他要说什么。
但老族长似乎浑然不觉,仍在热心地解释着自己的好意:“你唯一的男丁夭亡,若不想父死子弱,便只能招赘上门。但招赘上门,终归是白白便宜了外人。不过无妨,你这两个世侄品貌皆是上等,又是同宗,你家三女都尚未婚配,让他们各娶一人,亲上加亲,家业也不必外流,岂不美哉?”
美哉?美个屁!美到他们自己了吧!
宁恒看着神色认真的老族长,颇有些哭笑不得:“我家三个女儿,长女云裳,已许给毅国公世子,此女不羡,已许给户部沈侍郎为妻,唯独小女天彩,刚刚及笄,还在闺中。”
老族长的神色一时间青白交替,他一直在长岭县老家,已然许久不与外界打交道了。
前几日,是有人来族中送信,说远在京城的宁家男丁过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