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里,什么“击鼓鸣冤”,什么“萧姨娘”,什么“请您去京兆府”……
他在说什么?梦话吗?
萧氏那女人现今不是应该收拾收拾准备被一纸休书遣返回家,或者五花大绑了送去西北老丈人跟前谢罪吗?
近旁伸过来一双手,宁夫人捧着他的朝服,“哗啦”一下抖落开。三品紫服金玉带,寒门出身的子弟穷极一生都难以企及的位置。
宁夫人温柔地替他穿戴整理着朝服:“今日赶巧休沐,不必出公务,郎君且放宽心,京兆府的大堂去去就好,料想不是什么大事。”
宁恒像是终于自梦中被揪回神了,他神情错愕地望着眼前温柔贤淑的宁夫人:“青漪,你……”
宁夫人听到他久违地又喊起自己的闺名,微微一笑,凑到了他耳边:“青漪已经对郎君仁至义尽啦,你如此对我,我却仍旧什么都没有往外说。”
哦对,才怪。
*
莫善行蹙眉望着堂下跪着的萧姨娘:“萧氏,民告官,妻告夫,皆是大逆不道,何况你只是一介妾室。若为诬告,本官即便是判你流放千里,也是轻的,你真的想好了吗?”
萧姨娘点头,她坚定道:“大人,民妇手中,有那宁尚书停妻再娶的证据。”
“呈上来。”
小吏们将萧姨娘口中的证据,呈到了莫善行手边。
一个刻着宁家徽记的锦盒,一封书信。
“这是?”
“锦盒乃宁家送与新妇的定礼,那封书信,是宁恒亲笔所写,上面有提到想与杨氏结亲的意愿。”
莫善行验了笔迹:“你可有人证?”
“有,宁尚书想要停妻再娶的对象,杨家姑娘可以证明我的话。”
小吏压低声音问:“大人,宁大人还没到呢?杨氏现在宣还是不宣?”
“宣。”莫善行揉了揉太阳穴。
他的头开始痛了。
他没想到,这种“大案”,还真能砸到他头上。
早年间,他的前任府尹,也就是崔录事的父亲,也办过这么一件类似的“大案”。
还是太子的当朝陛下游访民间之时,看上了县中一位如花似玉的平民姑娘。姑娘早已许人为妻,然而县令却一眼看破了太子的心有所念,大着胆子将姑娘掳了,直接送入了中宫。
姑娘的丈夫不忍此辱,径直敲了京兆府的登闻鼓,时任京兆尹的崔子恒没有莫善行的好脾气和细思量,提着冤报就进了宫。
等到诘问落到头上,太子一脸茫然的时候,众人才知道,这是东宫侍从和县令私下的勾结,太子本人都还不知情。此刻京兆尹拿着诉状找上门来,太子才知道闯了祸,只得乖乖放人,还被当时的陛下好一通训斥。
当然了,崔子恒当时英雄是逞得挺开心的,事后太子一登基,不还是把这陈年旧辱给他报了?你看他儿子,现在还就只是一个九品小吏呢。
莫善行其实倒是不怕办理这间案子,他怕就怕宁恒盛宠正隆,随便苛责完罚完,到时候官复原职,倒霉的还就是他这个小喽啰。
他拿徒刑恐吓萧姨娘,也是希望她能知难而退,早点撤诉算了。
然而这女人啊,发起疯来是真的可怕。自己发疯也就算了,居然把别人家的世家小姐也喊来一起发疯。
他正感慨,外间传报,宁恒宁大人来了。
莫善行坐直了身子,心道我的祖宗他可终于到了。
“快请!快请!”
宁恒一身三品紫服,仪态端正地大步跨了进来。
除开在家中阴晴不定、息事宁人的模样,他在外人跟前,还是很有朝中大员的气派的。
宁恒袖手立于堂上,当然不用跪,莫善行就自己走下堂来迎他了:“尚书大人怎么还亲自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宁恒冷冷地扫了一眼垂头跪在地下的萧姨娘:“本官听说有人砸登闻鼓状告本官,故来亲自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莫善行见他愠怒,陪着笑脸在下头和稀泥:“都是家事罢了,想来是其中有什么误会,若是没什么大事,早早结案,大人好方便回去休息。”
说完,他又转头向萧姨娘:“萧氏,你仔细想清楚,这可是朝中的吏部尚书,若是你没什么大冤楚,早早撤诉,本官念在你初犯,可以免了你的流放之刑。”
“冤楚?”萧氏眸中含泪,“我无冤楚,但我儿有冤!我儿命丧黄泉之时,他父亲犹然在想着如何讨好亲家女婿,我儿草草下葬之时,他父亲就已然在想着何日休掉发妻,另娶一房!吏部尚书又如何?你们怕他,我也怕他,可他管天管地,管不住生死,更奈何不了我这将死之人的一张嘴巴!”
宁恒心下听得十分恼火,这若不是在堂上,他就要一耳刮子赏给萧氏了!
这个贱婢!信口雌黄!明明停妻再娶是她先提议的,怎么如今全咬到了他一人身上?
但这是在堂上,他只得压下怒火,低声劝道:“我知道棠儿死了你难过,为此你一直嫉恨夫人,这些都不是大事。棠儿是你的儿子,也是我唯一的儿子,你想给他公道我也想给,若是你跟我回去,我保证……”
“郎君可知道,棠儿自娘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