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秋的小手伸到了她跟前。
宁不羡低下了头,她认出来,是庄子里年纪最小的绣娘学徒。
将满十岁的年纪,还没到柳树抽条的时候,身板细细小小的,好似一根随时能被折断的豆芽菜。
因为太瘦太小了,院子里的其他人都开玩笑喊她芽芽。
“怎么了?”她弯下了腰。
那边的沈明昭已经和金吾卫交代完了,朝她们走了过来。
芽芽似乎有些怵沈明昭,本想张口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把一张被火燎破了些的草纸塞到了宁不羡的手中。
“佟绣娘给我的。”
说完,她就躲到了齐蕴罗的身后,抱住了她的腰。
庄子里的小绣娘们都很喜欢齐管事,因为她温柔又美丽,总能让她们想起被遗忘在牙婆银两背后的娘亲。
宁不羡将那张草纸在掌心中摊开,朱砂在纸面上晕开,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图案。
沈明昭一眼就看破了玄机:“罗氏腰上的玉佩,她从娘家带来的,带身上很多年了,我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你这绣娘还挺聪明的,被人收买威胁了,还知道见面的时候要在手上抹朱砂抓玉佩,留后手。”
纸上的纹样,是用手心的痕迹,印上去的。
宁不羡摸了摸芽芽的头,对她笑道:“好姑娘,你知不知道,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芽芽不解地眨了眨眼,不过虽然不理解,但她听懂了宁不羡的夸奖。
她甜甜地笑道:“少夫人对我们最好了,能够帮到少夫人,是芽芽的荣幸。”
“芽芽害怕吗?”她蹲下身来,“我可能需要芽芽帮我做个证。”
芽芽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不怕!”
“好姑娘。”宁不羡又笑着揉了一次她的头。
沈明昭看到她已经面色如常地在逗庄子里的小绣娘,勾起唇角:“不愧是二姑娘,这么快就振作起来了?”
“毕竟东家以折磨我为乐,我要是抗打击能力差一点,早八百年前就从跳了院子里的池塘了。”
“养活那池金鱼不容易,你别祸害它们。”
“沈!明!昭!”
“好了。”忙了一整日公务,又陪着她熬了一整夜,沈明昭显然有些吃不住了,“既然有主意了,就快些回去了结了吧。出了这样的事之后,要是明日再旷工,我不能保证那些监察御史会不会出于报复,明日去紫宸殿排队骂我。”
那她一定要去给那些御史大人们写匿名信,好鼓励他们再接再厉。
第五十九章 叔侄对峙
回程的路上,沈明昭几乎是头沾上靠垫就睡了过去。
宁不羡伸指戳了戳他的肩膀,嗯,没动静。
看着宁不羡惊疑的面色,预备放帘的车夫见怪不怪地笑了声:“大少郎君向来如此,夫人说他在车上睡得永远比在屋子里沉。”
那倒是,睡在芸香馆的沈明昭十次有九次会因为边上多躺了个她,不小心被她碰醒,然后发怒。
……果然,这种人就应该滚回官署去睡硬铺板。
她在脑子里恶劣地说完这句后,又果断地将它清了出去。
沈明昭在哪里睡觉,关她什么事?
于是,她将目光转向被她带上车来一起回沈府的芽芽。
芽芽似乎是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马车的内里,一双眼睛局促而又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她小心翼翼地伸指戳了戳沈明昭靠着的那个软垫,睡梦中的沈明昭似乎被惊扰到了,身子歪了一下,吓得那孩子连忙收回了手,原地坐好。
果然,某个不苟言笑的家伙,一点儿也不讨孩子的喜欢。
宁不羡吃吃地笑了两声,压低声音道:“别吵醒他,他生起气来会把你给吃了的。”
熟睡中的沈明昭手指似乎动了动。
在宁不羡的描述中,他似乎成了某种用来吓唬孩子的野兽精怪。
芽芽果然被吓到了,她小幅度地挪动着身子,挪去了离沈明昭尽量远些的地方……这样,宁不羡如愿以偿地将胳膊越过了那个横在中间的人,拿到了他身侧抽屉里的点心盒子。
盒盖掀开,看到点心的那一刻,芽芽身上的恐惧就似乎消失了大半。
没有孩子在看到桂花米糕和饴糖之后,还能记得吓唬人的精怪。芽芽在她眼神的鼓励下,很快塞了满嘴的糕点。
宁不羡含笑地看着她吃,心里涌起来一股奇妙的感觉。
说起来……如果那时候她有孩子的话,或许,也该有芽芽这么大了……
但她随即又摇摇头,还是算了……要是她有孩子,也不过是多一个陪着她在国公府受苦的倒霉蛋罢了,还随时有可能死于非命。
毕竟,那个孩子的生父并不会多想要她。
那时,为了不让宁云裳难过,秦朗命人在宁不羡的院子里种满了天竺来的夹竹桃花。那个男人甚至不敢直白地告诉她,他厌恶她的孩子,而是选择了这么一个迂回隐瞒到让人恶心的法子。
他愧疚地对她说,此花乃鸿胪寺自外邦引进,十分稀罕,他知道她在国公府中受了委屈,这花开时灼灼热烈,尤似桃花,能让她心情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