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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真的喜欢小人那日送给您的茶叶吗?”他笑吟吟地望着她,眼底的月光似乎融成了实体,那雪亮的光芒,几乎能让所有的谎言都在其面前不攻自破,“还是说,您和国公府的秦姑娘一样,只是……”
这位商贾的话直白得令人咋舌,还好他们两人这是在封闭的雅间里,不然,怕是说完这句,沈家和国公府都不会放过他。
“您或许觉得小人无礼,但小叶片是劣茶,是京城公知。毅国公夫人光是朝盒子扫一眼就觉得碍眼的东西,您为什么……会觉得它好呢?同理,您又是出于什么原因,一定要小人来给您做这个管家呢,沈少夫人?”
或许是因为心中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宁不羡的眼中难免流露出几分心虚。
她清了清嗓子:“当然只是因为那盒茶叶了。那天的茶我试了,它……”
她记得秦朗当初对这株茶的来历可谓是如数家珍。生长于江南境内高山上的野茶,被年轻时候的陶谦发现并采回。叶片娇小柔嫩,煮沸之后气味如兰,可惜并非当世风行的大叶片,故而被世人所摒弃。
她忽然有些感谢秦朗的奢侈无度了。
她把秦朗的这番见解,原封不动地照搬回给陶谦。当然,她没忘了,隐去浮云仙芝这个名字。毕竟,这名字大概要几年之后才会出现。
若是吟风弄月纳入科考范围,秦朗绝对金榜登魁。
然而足以这个金榜夺魁的答案,只换来了陶谦意味不明的一笑。
宁不羡忽然觉得沈貔貅其实很好懂了。至少他大部分时间情绪都写在脸上。眼下,她有点摸不准陶谦对她的答案究竟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她正打算再编些好听的话哄骗,陶谦就忽然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宁不羡满腹的草稿一顿。
这……就答应了?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惊讶,陶谦拢袖收手,含笑点了点头:“少夫人如此隆重,居然不惜自降身份与我同服,小人实在自惭形秽,不得不答应。”
宁不羡是打算伏地做小表达诚意,顺带精神绑架一下他的,但这么直白说出来……
“我并未有强迫之意,还望陶郎君不要介怀。”
“少夫人放心,小人并不介怀。比起国公府的秦姑娘,还是少夫人的心思要好懂些,小人也免去猜疑,乐得清闲。”
秦萱比她难懂?
“感谢陶郎君赏识,不过我私心觉得,还是秦姑娘要更……天真赤诚些。”
宁不羡这下是真的觉得这位陶首富想法异于常人了。秦萱要是不好懂她上辈子连这个岁数怕是都活不过。
而且,虽然她上回没听太全,但结合秦太妃当时想要赐婚的心,以及秦萱当时吼他的那个切实愤怒的力度。
很明显,这是妾心如水,奈何郎心似铁了。
秦萱在毅国公府内千娇万宠地长大,怕是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拒绝。
回想那日听到的波澜不惊中透着冷漠的调子,已秦萱的脾气,她一定觉得自己被折辱了,还是被一个低贱的商贾给折辱了。不砍断他两只手脚再把他扔出府,那是真的很喜欢他了。
听到她关于秦萱的回答,陶谦又笑了声。
“小人知道少夫人一定在心中好奇我为何作此感想。”他那双莹白如玉的手指抬了起来,松散地撑在了额边,“世人都觉得满心赤诚之人好懂,鄙人却不然。赤诚之心太过热烈,若得不到同样炽热的回应,便是玉石俱焚……倒不如少夫人这般,野心欲求皆在面上,于我而言,更为自在。”
“那这么看来,陶郎君也是个颇有野心欲求之人咯?”
陶谦笑了笑,没有答话,只用那双浸满了月光的眸子凝望着她。
她忽然有些理解秦萱了。
成日被一个皮相绝美的男子含情脉脉地盯着,想不动心都很难。但凡沈明昭能够把他对公务的头脑,分一半到对自己相貌的认知和利用上来,宁不羡也撑不到现在。
该死,她为什么老是想起沈明昭?是因为那晚……那个本该恼羞成怒停滞之后,又情不自禁的吻?
眼看着她那耳根有渐渐泛起红痕的预兆,陶谦干咳了一声,主动偏移开了视线,只是唇畔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见她正色,陶谦这才慢悠悠地拱手道:“承蒙少夫人赏识,小人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死倒不必,活久点,给我多挣点钱。
虽然……也听得出来这是好听的场面话了。
宁不羡也给陶谦准备了攻心的场面话。
“陶郎君不必称我为少夫人,也不必自称小人,你是我恭恭敬敬请回来的管家,不是沈家的奴仆……更何况,我也没多喜欢沈少夫人这个称呼。”她垂下眼睫,看似不经意,实则连说话的语气调子都提前排练过数遍,“既然是友人,不如,你就喊我二姑娘吧?”
友人?
陶谦听得好笑,但就目前的处境,他不得不信。
于是他不置一词:“是,二姑娘。”
接下来的相处很平淡,景云楼的堂倌就像是在这屋内装了第三只耳朵般,直到两人话都说完了,这才打开了雅间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