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而来的黑色影子。
当船身自阴影中浮现时,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小命还在吗——兄——长——?”年轻的姑娘浑身上下都快被雨泡透了,她站在船头,眼带欣慰地望着愣怔在原地的他,“嗯,还活着,太好了,我没白来。”
身后的众人已然在欢呼雀跃。
“是小娘子!陶小娘子来救我们了!”
“咱就知道咱们今日命不该绝!”
许久,他有些生涩的声音才穿过雨帘:“下这么大雨,你的船是怎么被允许出港的?”
“不允许啊——”她满不在乎地笑着,“趁着港口的司官没注意,半夜偷跑出来的,估计回去之后得进大牢里关一阵子。看在救命的份上,兄长可得讲点良心出血捞我啊。”
“……好。”
他听见自己低声道。
……
“想什么呢,陶谦?一个人对着车帘都能笑?”
宁不羡挥舞的手将他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没什么,就是想起前年你去码头偷船那次,在县牢里关了好几天,我去赎你的时候,还看见你被一只耗子吓得在稻草上上蹿下跳,想起来就好笑。”
被他这么一说,宁不羡似乎都能想起来那只足有她脚背大的黑耗子,浑身汗毛倒竖,嗔怒道:“啧啧啧,要说没良心还真得是你啊,我费那么大劲去救你,结果你半点感激都没有,居然只想着嘲笑我?”
“谁说我不感激了,我这不提着脑袋去给你上京取花样吗?”
宁不羡眯了眯眼睛,盯着他坦然的表情,半晌,她收回打量的目光,冲着陶谦笑:“确实,有你当兄长宠着真不错,要不是你这人道德底线实在低得令人发指,做夫君应当也拿得出手。”
陶谦闻言笑了,挑眉反讥:“关于道德底线这件事,二姑娘可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吧?”
“我才没有!你对哪个姑娘有过真心?好歹我当年也算真心喜欢过……”宁不羡顿住,那个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名字被她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
她撇了撇嘴,低骂道:“不提了,晦气。”
陶谦唇边笑意敛住,好一会儿才淡淡道:“行了,就算那位沈尚书真要砍我的头,我也不会把二姑娘献出去的——算是为了当初的……救命之情?”
“这还差不多……”宁不羡笑了声,抬手掀开了帘子,准备下车。
结果,帘子刚掀到一半,就被她猛地甩了下去。
“陶谦!!!”她咬牙切齿地低斥,“你给我一并滚下来!”
“外人面前要尊重兄长,小妹。”他笑着答了一句,随后了然道,“又来了?”
宁不羡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嘴角,露出了车外的一线天光。
戴着头花,打扮鲜丽的媒婆正捏着帕子,站在染坊的门口朝马车这边张望着,边张望,边整理着自己的衣领,似乎已经做好了和来人舌战八十轮的打算。
这都要怪陶谦。
从前在京中,他先是被困在毅国公府内,后又进了她的铺子,这才没人上门给他说亲。如今回了这洪洲城,如此年轻俊朗的茶庄主人,说媒的人已经快把浮云茶庄的门槛都给踏破了。
官家、世家看不上商贾的出身,但在平民百姓眼中,这般富庶之家可是嫁女儿的绝佳之选。
如今情势特殊,陶谦并无娶妻打算,可媒人一再登门,令他烦不胜烦。于是,这个混账东西便将烂摊子甩给了宁不羡,对着媒人苦恼地放话:“我仅这么一个小妹,若她不能寻得一个好归宿,我这做兄长的,怕是无法放心成家。”
宁不羡最初知道这事的时候,直接气笑了:“怎么,我不嫁人,你就不娶妻?”
陶谦十分平静地给她摆事实讲道理:“二姑娘与我关系特殊,如果我此时娶妻生子,二姑娘能安心?”
这一句话其实就已经说服了宁不羡。
他们这对假兄妹,如今还没到万事大吉可以相互解绑的时候。浮云茶庄能够隐隐成为江南一带的首富,可不仅仅是因为经营得当,还因为,他们向正处西北的某位野心勃勃的皇子,再度缴纳了投名状,重新绑上了一条船。
浮云茶庄每年在京中赚取的银两,有半数都被送到了那位殿下的手中,填补他明面上为了应付朝廷,而主动为苍州减免的私田税。
这种时候,加入一个不知底细的夫人,即便是再柔弱可控,宁不羡也是无法放下心来的。
她知道陶谦说的没错,但她还是没耐住顶了回去:“陶郎君这话说的好像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似的?”
陶谦微笑,一语双关:“确实不怎么见得人。”
“……”
于是,宁不羡就这么答应,给他做了挡媒婆的工具。
想起这,她的脑仁一阵发紧。
早知道,这媒婆会来得这么勤,她就应该,直接收了媒婆的钱,把陶谦迷晕了扔到哪个看上他的姑娘的榻上去。
“我和你商量过,你自己答应的。”陶谦抢在她发作之前开口道,他面上又露出了当年在兴隆布庄内糊弄女客时才有的笑容。
宁不羡一笑,高声道:“钱媒人——”
钱媒婆听到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