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上书,自己身体如此,实在难堪大任,求陛下将自己的东宫之位废除,惹得朝中无数清流老臣大为感动,直说太子仁孝,重情重义。
宁不羡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五年前宁云裳与叶铮自西北逃回时城墙之上的惊鸿一瞥。隔着数丈城郭,她只能勉强看清一个身形,直到今日她才算是真正见到这位皇嗣继承人。
太子殿下接连如传闻中般,咳疾又犯了,他连着咳嗽了数声。一旁的杨姝华几步上前,扶住了他,轻轻拍打着他的背,面色忧虑得十分真诚:“殿下?”
太子微笑着摆了摆手:“无碍,风大了些,就好了。”
随后,他站直了身子。他的面色倒是看着尚好,并无久病之人的灰败之色。
他扶着杨姝华的手,望着跪在地上的众人温声道:“诸位免礼,请起吧。”
宁不羡跟在宁云裳后头,起了身。
太子冲着宁云裳微点了下头:“宁大人,可以开始了吗?”
宁云裳躬身:“请殿下宣布开始。”
太子点了点头,由杨姝华扶着,坐上了高位。
高台上的那个座位是宁云裳安排的。太子怕风,所以跟前需要遮挡,可又不能直接拉个厚帘子遮挡住看比赛的视线,于是她命人在两侧各打了一栏木屏风,设在背风的屋檐下。既不遮挡视线,又能保护太子不被风寒侵袭。
而平准署和她自己的座位,则在太子的正下方,亦在木制屏风的遮挡范围内。既不僭越,又得了保暖庇护,几位平准署的官员也挑不出她什么纰漏。
宁云裳行事,一向无外乎四字,周到妥帖。
这四字是好处也是坏处。
好处是她行事面面俱到,很难让主官挑出大错将她逐出朝堂。坏处便是落了一部分同僚口中“果真是女人行事”的口舌。
士大夫们一向乐意给女子列上温柔如水、娴静细致的说法。他们嘴上夸赞着女官们的细心,实则却是打着以细心之名将其从更需要担当与智慧的前朝事务中驱逐出去的主意。
既是女子细心,男子粗心,那么女子便生来就只该干那些男子不愿意干的琐碎的活,如管理脂粉,算计家业,打理生活起居。女官们也是因此只能屈居于后宫之内,因为士大夫认为她们不具备男子所具有的,大格局、全局观念的独家品格。
宁云裳也是如此。
宁郎中官居五品,任职以来建树不少,可即便如此,落在同僚眼中,也不过原罪一个“女”字。
可这红袍的女官,与他们同巾同服,坐于一处,却根本看不出任何的区别。
太子落座,众官就位。平准署下东西市令,捧着足有两臂长的红纸,宣读与赛名单。
“西市,毛家茶铺。”
毛家茶铺的茶娘与铺主人一齐上前一步,向众人见礼。堂下登时掌声如雷,平准署的官员们也忍不住跟着点了下头,想来应当也是主顾之一。
毛家茶铺耕耘西市,靠着一手馄饨茶汤令人拍案称绝。他们家原先本是挑担子卖馄饨的,铺主人是位煮馄饨汤的好手。
毛家的馄饨汤,色清如水,不搀一丝油腥却甘美可口。吃过馄饨,再叫主人以馄饨汤入茶,茶水亦是清香扑鼻,唇齿生津津。不光百姓们喜欢,甚至不少朝中的大人们,也甘愿冒着当街而食,被御史台记一笔失仪的风险,光顾铺子。
后来,浮云茶风靡京城。毛家茶铺的主人是西市头一个以浮云小叶替换原先大叶茶入茶汤的。小叶茶香重味不辛辣,杀青过后不涩口,极适合入汤。毛家的浮云馄饨汤大获成功,成为新的招牌,便更其馄饨铺名为“毛家茶铺”。
高台上的太子听完介绍,显然也是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看来,口腹之欲果真是大多数人的追求。
此次为了做低成本,毛家主人对此次代售权势在必得,一见太子目光投来,更加激动。其余人都只是煮些寡淡无聊的茶水,唯他手下是美味。
看来,此次第一,非他莫属!
“下一位,东市,生民坊。”
生民坊这个名字取自《小雅》,意义宏大,上前来的几位茶娘却是一水的青春可人,令人眼前一亮,甚至一个个头戴白纱斗笠,看得宁不羡都怀疑这是不是把她在洪州的德行给照搬来了。
这是杨氏在东市的产业。
太子似乎对此知情,还微笑着偏头看了一旁的太子妃杨姝华一眼。杨姝华虽也附和着笑,却并不很真心,显然对此没多大兴趣。
“东市,林家茶苑。”
与上一位尽是妙龄少女茶娘不同,这家上来的俱是些中年老妇。林家茶苑在东市也算是经营多年,手艺精湛,茶品稳定,据说幕后的铺主人是礼部某位大人的家眷,只是不爱出面,故而众人也不十分清楚。
本着对同僚的尊重,平准署的几位官员倒也还是点头致意了一下。
“东市,甘棠居。”
京城最好的布庄如意坊主人开的新铺,和如意坊一样,走的是士大夫路线。不过,鸿胪寺卿大人毕竟不是开茶庄的,甘棠居的茶水尚可,内部装潢倒是清雅无比,配茶的琴曲、果点也佳,比起其余拼茶技的,这家更为众人所喜爱。
毕竟,大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