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看亲戚了,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程殊楠将东西收拾好,犹豫了好几次,最终决定在客厅沙发上对付一宿。
——他如今搞不太懂梁北林,现在这个人超级记仇又睚眦必报,好几个小时之前的话都能变成回旋镖飞回来,扎别人心口。搁以前仗着男朋友的身份,撒娇耍赖也就揭过去了,可这种亲昵行为显然不适合他们如今的关系。
晚上他在沙发上睁着眼看天花板,时钟指向零点,他依然睡不着。
叽叽被燕姨一同带走了,四周安静得过分。
脑子里很多事情走马灯一样闪过,很奇怪,他没什么太难过的感觉,好像已经麻木了。他甚至冷静地计算了一下时间,还有一年多毕业,他就可以离开域市,去哪里都好,找一份能糊口的工作,哪怕只有自己一个人,也要过得开心一点。
可以用自己的教育基金买一套小房子,如果钱不够,他今天还收到一块表,可以拿去中古店卖掉。
梁北林应该不会那么抠门,将表要回去,况且那表本来也是他的惊吓损失费。
至于将来,他使劲往后想,或许能找到可以陪伴自己的人,不一定很帅很有钱,但一定要真正喜欢自己。
程殊楠想,他怎么也得试试真正被人爱着的感觉吧。不能学那种受过情伤就要孤独终老的人,不然太亏了。
他又想到梁北林,麻木一片的胸口有一块很小的地方便开始刺疼,刚开始是一个很小的点,然后缓慢向四周蔓延。
他害怕这种蔓延的感觉,和前几次一样,先是从心口到后背,然后顺着血液到四肢,最后是肢端末梢。
这种感觉一来,他便爬起来,去药箱里找了一粒褪黑素,空口吞下去,然后躺回沙发上,慢慢陷入昏暗中。
梁北林半夜下楼,找到蜷在沙发上睡的程殊楠,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烦躁情绪差点又烧起来。
将人抱上楼,竟然也紧紧闭着眼没醒。
梁北林直接将人扔到床上,开始脱他衣服。这招果然有用,程殊楠立刻睁开眼,抓着衣服一脸恐惧。
梁北林停下动作:“不装了?”
程殊楠扁扁嘴:“……醒了。”他说着,一骨碌爬起来,从床上往下溜,“我去房间睡。”
梁北林冷叱:“睡什么睡。”
程殊楠:“……家里没狗窝。”
梁北林:“……”
程殊楠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眼皮有点沉,踌躇一会儿,想了个办法:“我去叽叽那里睡?”
梁北林:“……”
程殊楠穿着在船上时的睡衣,梁北林似乎有点嫌弃:“去洗澡。”
程殊楠还想说什么,但梁北林眼神要杀人,他只好听话地走去浴室。
梁北林在床上躺了会儿,十几分钟过去,浴室里一点动静没有。他强压着一口气起来,直接开门进去。
果然,程殊楠穿戴整齐坐在墙角凳子上,两只手抱着膝盖,头埋在下面。
“让你洗完澡再睡,怎么——”
梁北林快步走过去,想要拍醒程殊楠,话说到一半却突然刹住。
——程殊楠没睡,走近了,便能看到他肩膀微微发抖,墨黑柔软的发丝也在轻颤。
梁北林脚步僵在那里。
程殊楠抬起头,眼神散乱哀恸,两只手胡乱去抓梁北林衣角,语气很慌,似乎一口气接不上就要倒下去。
“我不想……不想……”
梁北林蹲下,视线和他齐平,问:“不想什么?”
“不想、在这里……”
程殊楠那点惺忪睡意已经完全没了,他好像从恍惚中回到现实,被某些恐怖的画面再次袭击,或许是这间浴室,是圆形浴缸,也或者是眼前的人。
梁北林顿了顿,握住程殊楠抖个不停的手臂,说:“只是洗澡,如果你不想在这里洗,就不洗了。”
从上次经历过梁北林浴缸发疯之后,程殊楠便未进过这间浴室。他平常都是在自己房间洗漱睡觉,梁北林让他过来,他才过来。两人做完,程殊楠再回自己房间。这种相处模式倒真有点包养情人的意思了。
浴缸给程殊楠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痛苦,痛苦到什么程度,在今晚之前,连程殊楠自己也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
最终梁北林大发慈悲没再让程殊楠用他的浴室,也没让程殊楠回自己房间。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黑暗中程殊楠身体僵硬,眼睛盯着天花板。
梁北林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在想什么?”
程殊楠一声不吭,连呼吸都要屏住。
梁北林感觉到了,沉声说:“让你说话。”
“我……在、在想……”
程殊楠磕磕绊绊地张嘴,心想梁北林那么聪明,说假话一定会被识破,可是说真话不知道会被怎么对待。
但还是说了:“你撒完气了没?”
卧室里露了一点月光进来,大块的斑驳暗沉漂浮在空中,压在梁北林身上犹如实质。
不知道是不是我带出来的猫狗。
不知道我撒完气了没。
梁北林想,明明是程殊楠又蠢又不懂事,可偏偏他一次又一次被这个笨蛋气